从《四重奏》看编剧坂元裕二的“离婚情结”

电视猫专稿 （文/慕振寒 二哈）

在日本社会少子化日益严重的趋势下，近年来婚恋题材的日剧总感觉在鼓励人们积极踏进婚姻这座“围城”。比如教四十岁未婚女性如何撩到一个优质结婚对象的《我选择了不结婚》；两个大龄独身主义者最终决定携手共度余生的《家族的形式》；独辟蹊径让职业女性以家庭主妇作为工作、与男人契约结婚的《逃避虽可耻但有用》；而今年的春季月九剧《也许很突然，明天我要结婚了》，更是直接将女主角设定为一心一意想早日结婚生子，以成为全职主妇为梦想的“结婚狂”。

《也许很突然，明天我要结婚了》女主

这些剧，结局自然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，就差打上“从此，他们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”的字样。但前不久，在集体鼓动国民结婚的日剧大潮里，一部把婚姻描述得彻骨绝望的《四重奏》出现了。

海报上的宣传标语为：全员单恋，全员说谎。简单有力，却完美概括了剧情。

四个看似毫无关系的青年男女在KTV偶然相遇，为了无法实现的音乐梦想而共同在轻井泽组成了一个名为“甜甜圈洞”的四重奏组合。不过正如标语中说的那样，除女主卷真纪外，这次偶遇实则是其他三人各怀目的的谋划。在后来四人平静的相处表面下，也潜藏着无数谎言和秘密。

事实上，《四重奏》自筹拍起就注定了它必将成为话题的命运。除了松隆子、松田龙平、满岛光和高桥一生这四位人气、演技兼具的演员，和日本著名音乐人椎名林檎作词作曲的片尾曲加持，最重要的是，它的编剧可是写过《东京爱情故事》、《Mother》、和《问题餐厅》的坂元裕二啊！

“罐头是在1810年发明出来的。可开罐器却在1858年才被发明出来。重要的东西有时也会迟来一步。无论爱情还是生活。”

这句出自2013年日剧《最完美的离婚》的经典台词，如今在各大社交媒体上仍能看到大量截图转发，足以见编剧坂元裕二的功力。

一直以来，坂元裕二都钟情于讨论人的关系与情感。且随着时间和阅历的变化，坂元编剧的风格也逐渐从浪漫转为现实。在写《东京爱情故事》时，他称24岁的自己还憧憬爱情；到了《最完美的离婚》时，和日本女星森口瑶子已走过15年婚姻历程的他用“自己年纪变大了”这一看似隐晦、实则昭然的解释。所以也难怪有人曾指出，坂元特有的“离婚情结”已经在他的作品里根深蒂固了。

日本金牌编剧坂元裕二

毕竟，爱情本身就是复杂的，因为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反差，文艺作品才热衷于讴歌爱情。至于婚姻，更为复杂难搞。某种意义上，它就像叠叠高的游戏，一旦某一方把控不好安置和抽离的力度，任何一根积木微小的错位都将可能导致整座“建筑”的崩塌。而坂元笔下那些婚姻失格的悲剧也大多源于这种要命的“错位”。

比如在《四重奏》第一集，四位主角在餐桌上一起吃炸鸡时，曾就要不要往炸鸡上挤柠檬汁展开了一场长达三分钟的争论。

要不要在炸鸡上挤柠檬汁，真的是日常生活中一个小到仿佛不值得认真讨论的小问题，在这里却被演绎得极具思辨之力。

一般当一个问题出现时，人们往往会着重于符合大众和自身常理性的“正确”。就像剧中炸鸡+柠檬派的别府和小雀，他们认为这个搭配好吃又健康，没理由不接受这样的吃法；可家森认为，不加柠檬炸鸡就能维持原本爽脆的口感，这样的吃法也完全不违背好吃的定义。这样看，争论岂不是没了意义？答案显然不是。

实际上，在真纪和家森看来，炸鸡+柠檬好不好吃不是主要问题，对身体是否有好处也不是主要问题，最主要的是，别府和小雀根本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，这是让家森最为恼火的地方。不过，如此通晓世事的卷此刻的反应都是源于本能吗？答案依然不是。

刚结婚时，真纪还不太了解丈夫吃饭的喜好。她每次做完炸鸡都会习惯性地挤上柠檬汁，但丈夫明明并不喜欢这样的吃法，结婚两年却从来不提。

很多人初听会觉得这是丈夫体贴的表现：妻子费劲心力做的美食自己怎好意思挑剔？可事实上，真纪对丈夫毫无感激，反而说无法原谅，她不需要这种假意的温柔。如果夫妻间连这点小事都无法摊开来谈，那两人的关系和普通宾客又有何差异？

从这一角度看，丈夫就是活该被谴责的一方，这样虚情假意的人何以娶得家森口中“可以打1亿分妻子”？但反过来看，如果真纪真是个1亿分的妻子，那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先问丈夫一句“要不要加柠檬”呢？

然而，真纪不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，只是醒悟之时，错位已经发生，即便后期二人和好，结果依然无法如初。

因为真纪和丈夫干生都已清楚意识到，二人夫妻关系的错位早已不在于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上的不同，从本质上来说，他们压根就不是一类人，对于爱情、婚姻、幸福的认知和追求也完全背道而驰。

初见时真纪对于干生来说，是女神一样的小提琴演奏家，神秘，有情趣。

同时干生的温柔和另类也让真纪沉迷。

二人都在彼此身上找到各自渴望已久的完全相反的特质。

就这样，被爱情冲昏头脑、浑然不知对方真实想法的二人顺理成章地步入婚姻殿堂。

干生希望婚后继续保持恋人的感觉，而真纪期待婚后能够体验成为家人的感觉，对于结婚的期望值不同，是二人婚后生活悲剧的根源。

婚姻生活从一颗柠檬开始变质，亲密无间的恋人变得无法沟通。婚前的妻子是光彩照人的小提琴家，婚后却成了每日谈论电视剧里家长里短和为8颗鸡蛋和12颗鸡蛋相差的几百日元计较的家庭主妇。甚至谈恋爱时作为礼物的诗集，都成了用来垫锅的代替物，这也成为压垮这段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说什么让对方做真实的自己，不过是既想让对方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，又不想为自己增加负罪感罢了；说什么爱彼此，但既不想了解对方真实的样子，又不想为对方改掉自己的缺点。这又怎么称得上是爱呢？

所以在《最完美的离婚》SP中，为离婚纠缠已久的光生当听到结夏这番话后，终于决定不再自欺欺人签下了离婚申请书。

而当真纪原本决定和背弃她的丈夫和好，却听到丈夫的这番“祝福”后，坂元裕二再次为夫妻俩安排了和光生、结夏同样的结局。

若对方都不打算再参与自己的幸福，那无论何种妥协都挽救不了这种一厢情愿的婚姻。

这和剧中家森和前妻茶马子的境遇简直如出一辙。

离婚前茶马子可以忍受家森种种的懒惰和不负责，可当他开始念念不忘那张错过的6000万彩票时，茶马子终于感受到了绝望：原来丈夫在心里已经全盘否定了自己，因为在丈夫看来，这段婚姻本就不该开始。

纵观世间大部分婚姻，都是抱着家森这样“一个人过得不幸福，所以才要两个人一起过”的心态，而少有“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幸福，但是跟你在一起会过得更幸福”的美好初衷。

既然一开始就不对婚姻抱有希望，那何必还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折磨彼此？

所以有时事实就像《最完美的离婚》中上原谅说的那样：离婚真的太棒了！

总的来看，在一波鼓动结婚的日剧中，《四重奏》真是一股泥石流般的存在，坂元裕二用他日益尖锐却极富药效的笔尖，戳中了当下每一个挣扎于生活和情感的人的内心。

你可以选择和真纪这样敏感但踏实的女人结婚，只要你能做到彼此坦诚；

你可以选择娶小雀这样的古灵精怪，只要你能够给她足够的温暖和信任；

你可以选择嫁给别府这样可靠的男人，只要别期许他能时刻给你各种惊喜；

当然，你也可以选择家森这样龟毛的男人，只要你希望自己的丈夫就是如此有趣。

至于何种选择究竟能带来何种结局，坂元裕二从不想给予人一个明确的答案，他要告诉人们的，无非就是要谨慎、清醒地考虑好各自的选择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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